念未央

主盗笔/全职,其他墙头看心情。BL黑花,瓶邪,伞修,双花,研安,荼岩,顺星(顺)等。BG二丫,狗解等。爱好强强、暧昧向互撩,多开放式结局。手速跟不上脑洞,开学即神隐。
女神八月长安、七英俊、琉玄。不看脸的话,男神是南派三叔。

【启红/二丫】沉默的三响环(下)

【10】

1937年7月7日,北平沦陷。而千里之外的南城内,抗日的星火也已开始全速蔓延。

整条马路都被一种不正常的安静所笼罩。除去零星几句倒着嗓喊出的“快走!”外,几乎不闻第二句声响。偶有小孩子的哭声起,还没成型,便又被压了回去。

二月红独自立在檐下。隔着薄薄一层门板,街上的脚步声既杂又乱,如同鼓点,敲在每个过往的人心上。“踏踏踏踏……”,仿佛是阴魂不散的日本鬼子的军靴,又像是那随之到来的即将轰鸣不止的机关枪。不过这时的“踏”,多一个,便是多了一分活命的希望;而等到不久的将来,那时的“踏”,再多一个,便意味着增一道伤口,少一条性命了。

放眼望去,整条街,该逃的,也都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无非是两种人——逃不掉的,以及他这种无所谓逃不逃的。他的眼神顺着木头的沟壑兜兜转转,似乎正沿着岁月刻下的纹路追溯生命;然而脸上的表情,与他前一段的所作所为相比,却显得很安详,安详的几乎窥不出任何痕迹。

在北平的第三天夜里,丫头病逝。一周之后,他亲手葬了她的棺材。

那时候他疯了一样地将那个瓷瓶找出来,将她的头发放入瓶内。丫头生前的随侍丫鬟哭道:“老爷,斯人已逝,您还是节哀吧……夫人她,已经是回不来了呀……”

“住嘴!”他一巴掌扇了过去。手中的瓷瓶却也一不小心随之滑落,打在地上,碎片啷当。

他愣愣地看着。末了,跪下,疯一般地以头抢地,皮肤被碎瓷割得满脸血痕。

“老爷,老爷……”身旁的人全都惊呼起来,伸手来拽他;可费了好大力气,却还是拉不起地上的这个人。

什么声音,什么尖叫,他全都听不见了。

终于,眼前只剩一片混杂了暗红的黑。

……

他听着听着,忽然便皱起了眉。因为在这嘈杂之中,不知何时起便插入了一股完全相同的步履。做他们这行的,耳朵都灵得很。是敌是友?尚且不知。他的手搭上门环,目光仿佛早已穿透了那层木板。反正也无需多想,该来的总会来。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未几,门环果然被扣响。他淡淡地问了句:“谁?”

“是我。”

他不用开门便已知晓。这个声音,就算烧成灰他都记得——那个拒绝了他,从而间接地害死了他最爱的人的声音。

“今日里来,只有一事相求。……”

他不想作答,继续保持着沉默。三日前张启山写信求他出席一场堂会,被他果断拒绝。而今,张大佛爷是为的这事,亲自上门来了。

然而那持续不断的声响,却表明了门外的人并不准备就此善罢甘休。“二爷,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也或许,这辈子你都不愿意再见到我。只可惜,如今的世道,又有谁是能够真正掌控得了自己的命运;又有谁,不是身不由己……”

“……够了,请回吧。”他开始下逐客令。

“老二,你开个门,就听我把这句话说完……” 叩门声依旧在不依不挠地响着,“先前与你说过的那场堂会,下周开办,还请千万……”

“不用劝我,我是绝不会迈出这个门槛一步的……” 二月红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启开一条门缝。

然而回答他的却并非他想象中的场景。原本他以为来者是张启山。话虽如此,倒也不假;只不过准确来讲,来的是整个张家——包括张大佛爷及其所有的旁支后辈。统共百十口人,整整齐齐,乌乌压压;往他这小院儿门口一站,瞬间便占走大半个街道。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坚如磐石,就那么定定地立着,一片肃静。没有一个人穿着军服,可整个群体却犹如一支井然有序的队伍。

“……我今个儿来,本也就没想过劝你。我在这儿,不过就是想说一句——”二月红的眼眸中,清晰地投射出张大佛爷此刻的面容,“——我张启山的全家都在这里,只要你答应我唱这一出戏,你要我全家的性命,都尽管拿去。张家子孙,给我统统跪下!”

传说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高高在上到地位成迷的张大佛爷,就那么一撩袍子,带头跪在了地上。随后是张家的几百口人,全都跟着这个举动,一块儿跪下,犹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

所有人都仰望着他。他这才看清,门外一众人的眼睛,全都血红血红;一如半年前丫头去世后,他熬了三天三夜没睡时那般。

“张启山,你疯了,你疯了啊!”他吼着。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乱跪;况且这么多同族的人们,同时下跪一个人,这是祖宗级别才有的待遇,而今却给了他一个外姓者。此中意味如何,便也不言而喻。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别妄想了……”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空中有雨丝落下,擦过脸颊,冰一样的彻骨。他的表情依旧淡漠如初,可是眼眶却逐渐变红;也不知是为的这一跪,还是为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当时是他跪他,他说什么都不肯理睬;如今终于换了角色,换了位置,可他却做不到如他那般残忍决绝,丝毫不留情面。

都说负天下不负佳人。可如今他已经负了佳人,难道还要再负天下不成?

他在门槛内,面对着他递来的车票,看都没看一眼,转身便合上了木门。插栓的摩擦声中,张启山始终没有抬眼;而他身后的那些人,也都全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门内传来一声轻轻的低语——

“三天后,这是最低底线。若你再逼我,我便永远也不走。”

话音虽弱,却掷地有声。

跪在门前的人,这才面无表情地抬头,缓缓呼出一口白雾;眼里面,有些显然刚刚才碎裂掉的东西,正在重新拼合。

这一场,好歹是他张启山赌赢了。

【11】

“外头我都已安排好,到时我的亲兵会替换掉他们的人。里面的事情,就要靠各位的努力了。”

“我千请百邀,他们才答应了来看这一出堂会。来的都是日方的上层军官,当然,也有不少情报人员与特务头子。”

“事情若成,我们便按原计划连夜南撤出城;若不成,败露后也只怕没人能保得住性命。”

“这件事情如果现在再不做,恐怕东西会被他们带到本土去。”张启山推开蜡烛台,“这个地方,只有二爷的功夫能进得去。所以咱们办的这场游园会,是最后的机会。”

二月红看着那人的脸庞沉入黑暗,顺手接过边上递来的大烟,抽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解九,你觉得这值得吗?”

这个在传闻中做事滴水不漏的后辈,果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颔首道:“二爷,夫人的事情,很遗憾。”

三响环终究还是哑了。

他也终究还是去了佛爷那儿。

……

实验初阶段的病毒样本已被证明颇有成效,于是日本政府决定让研发生化武器的教授带着样本回到国内与武器专家进行探究拼合。为了庆祝这个大发现,同时也为了一洗连月来推进速度越来越慢的阴霾,日军同意出席这场游园会。

游园会上,张灯结彩。酒过三巡,面酣耳热。二月红走了一曲《贵妃醉酒》,震惊四座。就连东瀛人也不禁鼓起掌来——“好!好!和我大日本帝国的艺妓,有的一拼!”

“是是是……”张启山很识时务地迎合。又是一阵碰杯,对饮;只不过谁也没注意到,临时化妆间内,方才那个戏子不知何时,已然不见踪影。

外头仿佛起了些骚动,不过仅仅一瞬,又被压了回去。只在地上多出了几缕猩红,新鲜的,还热乎着很。地雷盔下的面孔依旧木讷着,只不过经雅间投射出的微光一照,似乎又有哪里,与刚才有点不同。

客舍外墙,一个身影撑着竿子,一跃便翻上了窗。他轻手轻脚地走着,没打手电,循着门牌号,最终停在了234号房前。而这扇门的内侧,警报探照正常工作的指示灯闪着微弱的红光,勉强能看出其职责守护之下的是个保险柜。

另一边,依旧是欢声笑语。趁着酒兴,大佐凑到了张启山耳边:“佛爷,不如我带你回日本吧。你为我们在支那做的贡献,天皇不会忘记——”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半截李的军刺便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你!”“别出声,让我享受一下。”军刺在日本人的胸口搅动着,半截李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死的慢点,真乖。”
是从一旁上菜用的的餐车桌布下伸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谁也说不清,于什么时候起,这里便多了个人。
“老李,正事要紧。”张启山反手一刀断了大佐的喉管,将尸体一扔。右边的一名少佐猛然发觉了情势不对,转身要跑;却被张启山一个加速跳跃,夹紧了脖子。瞬间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匕首刺入心脏。
酒肉之间,艳红绽放。

而今晚的这场盛宴,从此刻起,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12】

1937年8月,日军多名高层在一场游园会中被刺杀;受命回国的病毒学博士也在游园会现场失踪,细菌武器资料同时遗失,日方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被迫重新开始。

1942年2月,太平洋战场陷入僵局。日本孤注一掷,将尚未完成的细菌武器投入战场前线使用;却因没处理好武器发射、释放过程等问题,导致未能给对方军队造成多大困扰,反倒在自身队伍中引起了大规模霍乱。

1945年8月,日军在尚未研究出针对病毒解决方法的情况下,不敢再贸然使用细菌战。只得于逃亡前夕,匆忙就地销毁一切罪证。

1945年9月,日本签署受降书,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法西斯轴心国的失败和反法西斯同盟国的胜利为果,宣告结束。

……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开国大典上,他与张启山一道站在楼门下。空中一列飞机飞过,广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二月红抬头望了眼飞机:“要我陪上楼吗?”张启山摇了摇头,点上烟:“这楼,可不是那么好上的。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随之二爷又转头看向广场,轻轻道了句:“这样真的值得吗?”也不知是在问身侧的人,还是在问他自己。

这次张启山倒没有再接话。他只是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头也不回地便往城楼上走去。

二月红想,自己终究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而直到二十多年后,张启山大开杀戒、亲手批准了数百起关于盗墓贼的死刑之时,他也依旧没能想通这个问题。

他承担的太多,背负的太多;面上看来是阎王爷、刽子手,可实际却是地藏菩萨、苦行僧。

别人有苦有恨,可以将他作为怨恨目标;他也有苦有恨,却不知能往何处发泄。于是渐渐地,他便将自己锻炼的没有任何情绪了。

说到底,他始终都在度过别人,却是一直将自己作舟。

【13】
   
新中国成立后,他又吊起了嗓子,恢复了上台唱戏。

自打看过他的那场戏后,霍家小姨便隔三差五地寻了借口来找他。越到后面,越是毫不避讳,明面上便这样大喇喇地纠缠上来,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

他也不是没阻拦过。逢场作戏,谁都会;只是多在花柳之巷,一夜之情,过了也就过了,没谁会太去追究,更不曾认真过。

他这辈子,唯独只对一个人假戏真做过,那就是丫头。

这会儿他正在庭院内修剪着枝桠。然而咔擦声间,不经意地,手里的剪子便慢了下来。

曾几何时,七尾鱼,六支梅,五丛竹,四立柱,三拉弦,两个人,便是一台戏了。人影娉娉婷婷,时隐时现,从假山的缝隙间穿行而过。听戏的头顶上悬着几盏灯笼,火光在黄皮纸下微微摇曳。雨丝也浇不灭开的正艳的杜丽,小厮与婢女趁着主子歇息的当口,偷偷行至台侧的蔸窗下,嬉笑怒骂去了。

而现下里,却是空了的楼阁,空了的花梨几凳了。

自丫头走后,所有仆役都被他辞退;放着空落落的一个大院,每天凡事他都亲力亲为。也不是没再出去找过厨子,也不是没再出去找过女人;只是无论谁来,都再做不出那一碗阳春面的滋味了。

鱼殁了,再买新的放进去养便是;可是人没了,却哪那么容易便可以新颜替旧容。

他重新操起手中的剪子,自己都不知道其实此刻的嘴角已经蜷成一个苦笑——

说到底,人都是过客;而景,也不过是比那人更长久一点的过客罢了。

空着便空着吧,习惯了,院和心里头都是一样。

……

他修累了,走两步便往书房一坐;可刚要伸手去拿茶杯,只见门帘又一掀,一道光亮透进来。

“我来就好。”霍家小姨不知何时进了院。她笑嘻嘻地夺去他手中的杯子,他也不打岔,像是习惯了,只静静地合上眼休憩。

茶水飞落进杯中,她见他一声不吭,终是憋不住了,“……也不问问我来找你做什么?”

“……不了。”

她一时气结,梗着眼,竟说不出话来,“你……”

“还能是做什么。所以不问也罢。”他依旧一脸平静。

话已至此,跟前的人总算是爆发了——

“二爷,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她能下斗吗?她有我漂亮吗?她有我床上伺候的好吗?我一心一意跟你,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眼,看我啊?”霍家的小姨撕开自己的旗袍,白的犹如冰玉一般的身段全部暴露在了二月红面前。

然而二月红只是淡淡地放下了杯,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你会下面吗?我想吃一碗阳春面。”

她愣愣地看了他许久,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清楚。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有些人,不管她是死了还是活着,你都比不过她。所谓先来后到,一旦驻扎进了心里,便再也走不出去了。他对丫头,是这样;可她对他,也还不是一样。

遇到这样的男人,是丫头的大幸;可这,又是世间其他女人的大不幸。

【14】

几天后的拍卖会上,压轴便是二月红手头存着的那只二响环。这本是对镯,仅留一只,睹物思人,也仅徒增心痛; 不如给了那想要的人,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桩好姻缘。

他敲了敲隔壁厢房的门,走到霍仙姑旁边。“仙姑,”他似是不经意地笑着,“早日给你们家那小妮子,择个好人家吧。”

说到底,其实人和木都一样;多出来的那些侧枝旁叶,剪去便罢。

然而那一场拍卖会上,最终却是张启山为了一个九门外的女子,点了他的天灯。他看着用那沉寂已久的二响环换来的天价财产,摇了摇头,只抽取一小部分去修缮丫头的墓穴;剩下的,则全部拿去建起一个基金会,专门资助老长沙的戏班子与北平梨园的生意,自己一分也没留。

你够狠,所以你赢了。

从此我的心里,胸怀江山社稷,却不会再有任何一人。

你不欠我,因为我不当你欠我。你也别想借着这机会来补偿。你不必还这债,更无需愧疚。

曲成绝响,戏成终唱。

从今往后,世间三千粉黛颜色,与我何干。

……

张启山听闻消息后,默默地阖上眼——

原来说到底,这才是你对我的惩罚。

【15】

一晃又是很多年过去。白驹过隙,数不清遇见了多少人,发生了多少事。

弹指间,他已十余载没出过这个四方院。为了避风头,他早将那些唱戏的行头烧了交了;留到现在的,只余这一院的红水仙。

围墙外传来朗朗读书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他一愣神,就见八岁的解当家跑到他身前,挥着手道:“二爷爷,你看我姿势对吗?”

“对,走一场看看。”

“我不要,二爷爷还没给我起名字呢。你答应我爹的。”

“你这小子,说什么你倒都记得住。好,那我就给你起一个。你老子叫解连环,你叫解雨臣,不如……” 他稍作沉吟,“……你就叫解语花吧。”

“不嘛不嘛,为什么呀……”小孩子有些不满地噘着嘴,“换一个好不好?”

解语花枝娇朵朵。红水仙间,簇簇嫣红怒放。

因为那是丫头生前,最喜欢的花啊。

“丫头?那是谁呀?跟我一般大吗?”小孩子听到了他的喃喃,好奇地问。

“她是你师娘。”他弯腰捻起一朵海棠,吹吹上面的尘土。

都说最美的风景,该配最好的人。

可他们却不知道,最好的人,才是这世间最留不住的风景。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最开始只是想写个5000左右的短篇。谁知最后变成了1万五。

二月红中心向,遵循南派三叔原著设定,通过自己的理解,将三叔的小段子连缀成文。

第一次尝试民国背景,写的不好还请见谅。

一个理科生,对历史不太了解,一切根据资料推算。如有谬误,烦请指出。

谢谢观赏。喜欢的话,用评论投喂我吧。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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